可开始飞国际航班后，我可能这一次去欧洲，下一次去美国，生物钟整个被打乱了，完全没有规律可言。

有一天我晚上飞到旧金山，躺下以后怎么都睡不着，睁着眼睛熬到早上7点半才有了一些困意。我一整天没吃饭，闭上眼睛睡得天昏地暗，醒来时房间窗帘是拉上的，屋子里很黑，看看手表已经1点了，却不知道是下午1点还是早上1点。

（2015年在德国慕尼黑宝马博物馆）

当时我心里哀叹一声，天呐，我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！

当然不是每次航班的休息时间都一样，飞行时间的长短决定着休息时间的长短。有时我们连飞机都不用下，有时却可以在当地足足休息一个星期。

尽管我玩不了太远的地方，但架不住去一个地方的频率高。两年内我往伦敦飞了14次，就算每次只去一个地方，也深度游玩了十几个景点。

说到这里，大家可能会认为，空姐虽然熬夜累了一点，但可以不花钱去全世界旅游，同时还能挣钱，听起来还挺让人向往。但事实上，空姐的光鲜亮丽背后，也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心酸和委屈。

新航以服务质量好闻名世界，给乘客造成了一种“既然你们声称服务质量好，那我所有的要求都应该得到满足”的感觉，以至于会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，让我们这些乘务员非常为难。

（2016年在希腊雅典卫城参观博物馆）

在飞机上，我们被乘客骂服务不好还可以接受，至少那是我们工作范围内的问题，该道歉就得道歉。但有时候即使有些人提出的要求有点无理取闹，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向乘客赔礼道歉。

我记得那是从新加坡飞香港的最晚一班飞机，有个乘客上飞机后就开始提出诸多要求，一开始我尽量满足他的各种要求。直到后来他提出，希望飞机可以停在有廊桥的地方，不需要乘坐机场巴士，让我提前告诉他能否做到这一点。

新航的飞机基本上买的都是一些有廊桥的停机位，虽然那天机长提前半小时明确告诉我，这次航班有廊桥。但不幸的是，那天飞机晚点了，错过了早先安排好的廊桥，停在了一个远机位上。

这名乘客眼看希望落空，把我和乘务长都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。而我们却只能为这个不是自己的错误不停地向乘客说对不起。

（2016年在瑞士少女峰）

除了乘客和航班不一定能如你所愿外，当天遇到的机组的好坏，也能够决定你能不能度过一个愉快的航班。

如果能遇到好的机组，即使乘客没那么友好，整个航班也很辛苦，有了同事的支持，这次航班也能轻松度过，反之则不然。

可是好的机组这件事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。因为我们的机组都是临时组成，不像其他职业，身边的同事总是固定的那些人，可以培养起深厚的同事情谊。

新航有七八千个乘务员，每次航班的机组都是提前两小时才认识且互相磨合，很可能我这次见到的同事，这辈子都未必再有机会共事了。

虽然我一年大概能飞100个左右的航班，每个航班有10多名乘务员，加上200到400不等的乘客，看起来好像接触了很多人。但其实跟这些人都是弱联系，很难交到好朋友，也见不到亲人，很多时候都觉得很孤独。

（2016年在印度泰姬陵）

每次过年，别人都兴高采烈地回家和亲人团聚的那几天，我们却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。公司为了补偿我们这些外国乘务员，特意给我们安排了不错的航班，航线很长，比较轻松，收入也会更高。

有一年的大年三十，公司给我安排了当时新航最好的航班。从香港飞旧金山，整个航班一共8天，等我从旧金山回到香港时，年已经过完了。

那天晚上我独自在酒店房间看春晚，电视的声音越热闹，我心里越难过，看到兴起的时候，一扭头身旁没有一个人可以分享，满腔的话涌到嘴边只能默默地咽回去，这种滋味懂的人都懂。

第二天上街吃饭时，看到别人都是阖家欢乐，其乐融融，而自己却是形单影只，不由得感到黯然伤神，吃到嘴里的饭都味同嚼蜡。

（2016年在意大利五渔村）

因此，在新航工作的第三个年头，我生出了离开的念头，并且做了一些计划和准备。这个决定让很多人都十分不解，因为我们跟新航签的是5年的合同，5年期满会给1万新币，相当于大约5万人民币的奖金。

新航其他人一般都会至少干满5年拿到奖金后，再决定要不要转行。可我却在第4年时毅然选择了离职，不仅仅是因为熬夜、受委屈和孤独，还因为早早地看到了空姐的职业天花板。

大家谈到空姐多半会以为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，事实上，在新航可以把空姐做成一份终身的事业，一直做到退休为止。

新航的空姐有等级之分，从我们的制服上就能轻易地区分出来。蓝色制服是普通空姐，绿色制服相当于领班或者小组长，红色代表乘务长，紫色是总舱务长。

蓝色制服的空姐里又分为拥有商务舱认证和没有商务舱认证两种。只有经过公司培训，通过考试后拿到商务舱认证的蓝色制服空姐才有资格在商务舱工作。

（2016年在哥本哈根与小美人鱼对望）

我们公司给乘务人员提供的技能培训课程特别多，有各国语言、品酒师、烹饪课、咖啡课、心理课甚至还有领导力和理财方面的课程。

在新航工作的几年里，我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了品酒课，了解了各国葡萄酒的区别。还上了烹饪课，知道如何给沙拉配上各种不同的酱，这些酱是怎么做出来的，怎么做各种美味的汤，如何摆盘等等。

除此之外，我还出于好奇心去上过工程部组织的机械课，大致了解了一下飞机的构造，如何保养等理论知识。

所有这些课程都是免费的，我们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自己的时间。我经常牺牲休息时间去上课，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自己感兴趣的东西。

公司非常鼓励底下的员工参加培训课程，多掌握几门职业技能，还把上课次数用积分的形式，体现在每年的工作表现报告上，列入晋升的参考标准之一。

（2016年在旧金山金门大桥骑行）

每次航班起飞前的早会上，乘务长会拿到一份乘务员名单。每一名乘务员后面都会跟着一些标识，比如会什么语言，拿到了哪些认证，有没有通过商务舱的培训等等。

这样一来，乘务长就可以根据每个人的能力来分配工作。

虽然公司很重视员工的职业成长，但在从阿姆斯特丹飞回新加坡的航班上发生的一件事，让我彻底看清了空姐这个行业低得可怕的职业发展天花板。

这是一次时间长达13个小时的旅程，算是比较轻松的航班。事情的起因是几卷厕纸的分配出了差错，在飞机上发放物资有优先级别的区分，所有东西应该优先供应头等舱，然后才是商务舱和经济舱。

那次从新加坡飞往阿姆斯特丹时，有一个空姐在头等舱工作，等到飞回来的时候，她被调到经济舱去了。当时她发现自己负责的厕所没有厕纸了，一时间也找不到，于是去找商务舱的空姐要几卷厕纸。

（2016年在洛杉矶环球影城）

商务舱空姐误以为她还是头等舱的，于是给了几卷，几个小时后，商务舱的厕纸不够了。这才想起来，找她要纸的空姐已经被调到经济舱去了，也就是说，商务舱空姐根本不该把纸给已经调到经济舱的空姐。